民国名家谈作文之道：好文章，一要准确，二要自然

怎么训练学生写作？

朱自清：写作练习要有假想读者

　　训练学生写作而不给他们指示一个切近的目标，他们往往不知道是为了给谁读的。当然，他们知道写了是要给教师读的。只有在“暑假回家写给教师的信”“给父亲的信”“给张同学的信”一类题目里，这些实际的读者同时成为假想的读者。假想的读者除了父兄、教师、亲近的同学或朋友外，还有全体同学、全体中学生、一般青年人、本地人士、各社团、政府、政府领袖、一般社会，以及其他没数到的。  

　　写作练习是为了应用，其实就是为了应用于这种种假想的读者。写作练习可以没有教师，可不能没有假想的读者。一向的写作练习都有假想的读者。清末民初的家庭教子弟写作古文，假想的读者是一般的社会和考试官。中学生练习写作，假想的读者通常是全体同学或一般社会。如“星期日远足记”之类，便大概是假定给全体同学读的。  

　　我觉得现在中学生的写作训练该拿报纸上和一般杂志上的文字作切近的目标，特别是报纸上的文字。报纸上的文字不但指报纸本身的新闻和评论，并包括报纸上登载的一切文件——连广告在内——而言。这有三种好处。第一，切用，而且有发展；第二，应用的文字差不多各体都有；第三，容易意识到各种文字的各种读者。  

［选自朱乔森编《朱自清全集》（第2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88.08。］  

怎么出作文题？　  

胡适：作文题目不可空泛抽象，要能引起学生兴味  

　　（1）若是出题目做的文章，应注意几点：  

　　最好是令学生自己出题目；  

　　千万不可出空泛或抽象的题目；  

　　题目的要件是：第一要能引起学生的兴味，第二要能引学生去收集材料，第三要能使学生运用已有的经验学识。  

　　（2）学生平日做的笔记、杂志文章、长篇通信，都可以代替课艺。教员应该极力鼓励学生写长信，作有系统的笔记，自由发表意见。  

　　（3）作文的时间不可多，至多两周一次。作文都该拿下堂去做。  

　　（4）改文章时，应该根据文法。合文法的才是通，不合文法的便是不通。  

　　（5）千万不可整篇涂去，由教员重作。如有内容论理上的错误，可由教员批出，但不可代做。  

　　……  

［选自白吉庵、刘燕云主编《胡适教育论著选》，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07。］  

怎么上作文课？？  

梁启超：每学期开始之时，先要有一两堂讲演式的教授  

　　今请总论教学法概要，来做这回讲义的结束。  

　　第一，须将各类文分期讲授，不可同时东讲一篇西讲一篇，因为各类文作法不同，要令学生打通一关再进一关。  

　　第二，每一个学期开始之时，先要有一两堂讲演式的教授，把本学期所讲那类文作法的重要原则简单说明，令学生得着个概念来做自习的预备。  

　　第三，讲授时万不可拿一篇文来逐字逐句逐段解释，因为中学学生，多少已经有自读古文的学力，把他们已懂得剌剌不休来讲，徒令他们生厌。  

　　第四，出题目令学生作文，万不可过多。依我看，每个学期两回——最多三回足彀了。课卷不必在讲堂上做，因为我们办的是学校，不该叫学生过考棚的生活，做一篇文章要给他们充分的时间，去采集资料考量组织，然后做一篇得一篇的益处，亦正惟如此，所以不能作得过多。  

　　第五，课题要确实，要有范围，记载文题最好是学生身历或耳闻目见的事迹、物件或地方；除此之外，便要教师供给他们资料——供给或口授指定文件。  

　　第六，除出题考课之外，最好令学生每月作一条以上的劄记，或用记载体记日常经历的事，或用论辩体写自己对于一个问题的感想。这种方法，可以养成他们自动的进步。  

［选自易鑫鼎编《梁启超选集》（下），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12。］  

什么才是好文章？  

朱德熙：好文章，一要准确，二要自然  

　　写作教学从古到今都不行。怎么办？没有别的窍门，只有多读多写。写作和别的学科不同。如数学和历史，都是知识性的东西，它们可以传授，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写文章就不可以传授。写文章是一种修养，不是一种知识。它具有综合性，牵扯的东西非常多，比如运用文字的能力、知识面、文化水平，等等。所以，写文章还得多读多练。多读就是借鉴别人的长处，多练就是自己勤写。  

　　什么样的文章是好的，什么样的文章不好，得有一个标准。有了这个标准，我们就有了一个方向，知道引导学生向哪里去。我觉得文章应该提倡两条：一是准确，二是自然。  

　　做为教师，有一个提倡什么文风的问题。我比较喜欢平淡，这是个人爱好。就初学写作者来讲，不宜先学花哨的东西，基本功是学平淡、学自然，就像一个人学唱京戏，一开始就教他花腔不会唱好，应当先练基本功。  

　　对于初学写作的人，首先应该强调的不是生动，而是准确。其实，准确就是生动。大家不要追求离开准确的生动。像小学生描写年画、描写头发像“壶盖”，就很准确，也相当生动。准确和生动并不是两回事。我们不能片面强调生动，否则，就会有很多流弊，就会引导学生追求漂亮的字眼，打好多没有必要的比喻，结果没有什么好处。  

［选自中国写作研究会华北分会编《写作论》，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04。］  

怎么批改作文？  

吕叔湘：作文批改不做徒劳功，挑代表性的精批细改  

　　作文的评改，这是个大问题。现在的办法大概跟我小时候上学的办法一样，一个老师教一班，有五十个同学，那么作文一次五十篇，都交到老师那里，老师每篇都要精批细改。也不算算老师一天有多少小时。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和别人一样，当中要有睡觉的时间，吃饭的时间，休息的时间，还有做一点家务的时间，譬如洗衣服，做饭等等，剩下来还有多少时间？而且这样精批细改，大部分学生拿到作文后，先看评分，然后看批语，四个字还是八个字，怎么批，完了，抽屉里一放，算了。老师的精批细改完全埋没了，叫做徒劳无功。  

　　所以，我们要现实主义。我和有些老师交换过意见，我主张挑那么几篇，有写得好的，有中等的，有写得差的，有代表性的作文，挑几篇精批细改，其余的大致看一看，把主要的问题给他写那么两三句在那里就算了。然后这个作文不是发完就算了，要专门用一节两节课，把精批细改的文章在课堂里评讲。先念一段，然后说我是怎么改的。如有条件，把原来的作文油印出来，每个学生拿一份，听老师讲，他的毛病在什么地方。从整个讲，毛病在什么地方，这一段问题在那里，这一句有什么不好，这个字为什么是用错了，细细评讲。这篇文章的作者当然得益，其他同学也同样得益，因为大致毛病差不多。讲的时候，不—定改的都讲，讲两篇三篇，时间够就几篇都讲一下。  

　　这就有一个问题，说老师老是改他的文章，为什么不改我的呢？当然，老师应该出以公心。假如每个学期做作文十次，每次改五本，那么，正好轮着每个人改一次，大家没有话说。这样试验试验看，可能效果会好一些。  

[选自吕叔湘著《吕叔湘语文论集》，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07。]